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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uayang Jiao:Huayang Jiao  Pictures

孤礁六日———南沙华阳礁亲历记(配图)
本报记者 杜献洲

迎着台风上华阳

  “再见!”“再见!”

  随着官兵的齐声高喊,我乘坐的“海仓号”补给舰,载着换班官兵和补给物资,缓缓离开湛江某军港码头,驶向南沙。第一站就是华阳礁。

  从出发的6月25日起,黑色的海面就没有平静过,台风“飞燕”虽然刚刚离去,但余威还在,涌浪一直在2—3米,顶得舰体不停摇摆。从第三天起,菲律宾以东又出现低气压,随即又转成台风,名曰“榴莲”,舰摇得更利害了。随着舰的大幅度来回倾斜,采访包在舱里横竖乱撞。

  午饭前,舰神奇般变稳,原来是为让大家吃饭,临时顺浪改变航行,但就餐的不到一半,不少官兵严重晕船。吃完饭又逆浪前进,甲板上又有战士对着大海呕吐。

  美丽的“榴莲”走后,台风“尤特”又接踵而来,航行变得异常艰难。海面上经常刮起12级的阵风,遮天蔽日的大浪迎面打来,直盖几十米高的舰顶,我们只能走走停停。

  当晚,南沙补给指挥组正式通知:定量供水,每天三样青菜减为一样,准备与风浪“持久战”。洗手间的淡水管也用铁丝绑住了。舰上一位老海军说,这次走南沙,台风之密集,10多年未见。

  700多海里航程,我们整整走了8天才到华阳礁。当天清晨6点,海面风浪还不小,我和换班的华阳礁官兵,换乘4吨重的小艇准备上礁。

  小艇在山谷般的涌浪中穿行,像一片树叶,所有人的军衣全被浇湿。不知是海水冷,还是初见风浪有些害怕,我旁边的一位新上礁的战士全身不停地抖。一看四周,涌浪比我们的头还高,谁不恐惧?如果涌浪再大些,这艘小艇轻而易举就能被吞没。曾经有名战士就牺牲在涌浪里。

  到了,礁堡上“乐守天涯”四个大字越来越清晰。一个“乐”字,顿时让我放松下来。

  上了礁才知道真正的孤独

  “南海第一哨”成为我临时的家。

  听说我要在礁上生活几天,礁长叶彪开口便问:“带碗筷了吗?”我忙答: “对不起,我只带了睡觉用的行李。”“那好,我找一找。”这是我军最南端的哨位,也可能是全军最难“光临”的哨位,他们的确不需要多余的碗筷。

  送我的小艇一走,一种被丢在大海中的孤独感油然而生。四周是水天相接的弧线,白色的礁堡,如同处在蓝色的大锅底。人们常说“雪山孤岛”,但它连“ 孤岛”都不如,仅是人工填海建成的小礁堡,才140多平方米。除了电台,这里不通电话,接不到书信,没有任何与外界的联系方式,有时3个月都见不到一艘过往渔船。

  礁上执勤任务十分繁重,所有干部和战士一样站岗。下哨后,官兵们除了做饭,就抓紧训练和休息,我一时成为一个多余的人。帮厨吧,我又不会做饭;单独站哨,干部又不放心,我就每天帮战士搬搬物品,或翻翻书。

  真是无处可去。上楼,再下楼;上码头看一会儿涌浪,再回宿舍;把手机拿出来,又得无可奈何地放下。那两天,电视天线被大风刮坏,真不知道要干什么?但我的孤独不能和战士相比,他们一守就是3个月,最长的9个月。他们的刚强,令人难以想象。

  虽然孤独,但不安静。风声、雷声、涛声、还有发电机的轰鸣声,礁堡如同一个巨大的音箱。

  已经守了3个月,又继续留下的军医林春晖,教给我一招:陪战士站岗。特别在夜晚难眠时,他就这样度过。7月4日晚上,我、林军医、执勤的战士张陵平,在哨楼里一直站了3个小时,对着没有月亮、没有星星的天空,对着漆黑的大海,边聊天边一同观察。这一晚,时间过得真快。也许,三位孤独的军人,再加上一支孤独的钢枪,就能消除这巨大的孤独;也许,肩一份执勤的责任,就能忘记孤独的存在。

  零点,我从哨楼下到宿舍,看到睡在上铺的战士覃涛,打着手电,在深情地欣赏女朋友的照片。我没有惊动他,轻轻躺下。不知那片思念的手电光,亮到何时。

  不知道是热还是冷

  一天,我和战士一起整理补给物品,肩膀晒了10来分钟,晚上就开始脱皮、浮肿。一位战士掀开我军衣笑笑说:“没经验吧,这里再热也不能脱衣服。”南沙离赤道近,太阳光垂直照射,比西藏高原的紫外线都强。

  但要天天用军衣捂着,就不停地出汗,因淡水少,又不能天天洗澡。一执勤、训练,出的汗更多,官兵几乎人人患有汗斑。

  真不知道南沙是热还是冷。有一天刚躺下,同宿舍的副礁长陶继勇就推醒我:“你得穿军裤睡,小心得关节炎。”一看上铺的战士,躺在床上穿得整整齐齐,还带着护膝。

  在这里,海风比寒流对人的伤害还大。空气中湿度大,盐分也大。一到早晨,围墙上、不锈钢的门窗上,凝结着一层亮晶晶的盐,连礁上种的花,都得经常用淡水“洗澡”。礁堡上空调、发电机、电视机、海水淡化机等电器都有点“水土不服”———生锈,平均两年锈坏一台电视机。

  人称“著名班长”的侯振生,在华阳礁时间最长。他拉着我像看展览似地到处看“海风”的战果:上半年才拿上来的铁丝,已软如面条;新电视机的喇叭网罩,已变成红色;哨楼上一寸厚的钢板护栏,不到一年就锈穿了……

  “不锈钢总不会生锈吧,总会有海风锈不动的吧?”我有点怀疑。

  “著名班长”侯振生说:“不锈钢也生锈,唯一锈不动的是官兵的心。有的患了严重的关节炎,已经上了十几趟南沙,还要求再上南沙,‘痴心’不改。”

  风雨天天横扫礁盘

  我在华阳礁的6天,有蓝天丽日的时间,加起来不超过3个小时,天天都是风雨横扫。

  “走,固定工棚!”礁长叶彪大声喊道,我跟着战士一同冲出礁堡,跳进大海。工棚是建礁时留下的,每一批上礁官兵都舍不得拆掉。礁堡面积太小,有了这个工棚,活动空间就大一些,战士们把这个摇摇欲坠的工棚,当成“海上乐园 ”。

  外面一片漆黑,根本看不到风有多大、雨有多大,只感到大雨浇得眼睛都睁不开,抓住工棚的立柱才能站稳。身上是雨水,脚下是汹涌的海水,叶彪边指挥大家绑铁丝,边一遍遍地喊:“注意安全,别被风吹走了!”工棚上面,几名战士在快速转移炊具。雨真冷,冰得我全身发抖,我想战士们也一样。工棚靠礁堡的一侧风小,另一侧风就特别大,“著名班长”侯振生站在风口加固。借着微弱的手电光,我看到他脸上的雨水像瀑布一样往下淌。这是十分危险的抢险,海上的风什么都能吹走(事后得知,这晚另一个礁的工棚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)。

  大雨中,我们都穿着短裤,惟独代职的周贤高助理员,特意穿上绣有国旗的白色T恤衫。上南沙前,他妻子走遍大小商场,专门为他选了这件衣服,嘱他时刻不忘守礁的责任。此时,流淌的雨水把T恤衫紧紧贴在他身上,鲜艳的国旗,正好贴在他的胸口。

  3小时后,我们固定好工棚,从海里回到礁堡。礁长叶彪本来想烧锅姜汤让大家暖暖身体,上宿舍一看,全躺倒睡着了。第二天,在这座透风漏雨的工棚,官兵们又可以垂钓、做饭、养猪、养鸡。

  告别时的“筵席”

  7月7日晚,战士们设“筵席”为我送行,明天我将告别华阳礁。

  这顿悄悄准备的“筵席”,可能是华阳礁最豪华的。战士们把磨豆腐机搬到工棚,用珍贵的淡水清洗黄豆,要为我做一盘家常豆腐。这是南沙礁堡最好的“ 菜”,平时要改善生活才做。除外,就是冷冻食品和罐头。

  战士马海军和另外两名战士干了两个小时,一盆鲜嫩的豆腐终于“出炉”。吃饭时,叶彪反复说:“真对不起,没招待好。”我忍住感动的眼泪讲:“我会永远记住这顿南沙豆腐!”

  这次补给的蔬菜,因台风影响,在补给舰上捂得时间太长,坏了不少。上礁后,加上连天大雨,冰箱里又放不下,豆角和一些青菜全部发霉。蔬菜棚里无土培植的空心菜,三分之一被海风吹黑、吹烂。从现在开始,一直到三个月后补给舰的再次到来,他们都将在缺少青菜的日子里,坚守南沙。

  上次守礁时,最后一个月只剩下一个苹果,是礁长叶彪省下来的。叶彪问大家怎么办,战士们都说:“别吃,看着。”有人特别想吃水果时,就上前望两眼,闻一闻苹果的清香。

  第二天,我也准备“答谢”全体守礁官兵,就打开本报采访用的海事卫星电话,支在工棚前,让每位干部战士往家里打一分钟。但是,这顿“精神筵席”战士未能全部“品尝”,打了8个人后,一听说“打一分钟8美元”,剩下的战士怎么都不肯打。

  我拉着“著名班长”侯振生说:“你在礁上守的时间最长,一定要打,让你爸爸妈妈听听你的声音,高兴高兴。”他连声说:“太贵,太贵,我还要站哨。 ”他把我的手一掰,就冲上了哨楼。在如此孤独寂寞的南沙,在如此思念亲人的南沙,战士依然想的是为国家节省电话费,我的内心受到巨大震动!

  7月8日下午,我乘船离开了华阳礁。视野里,白色礁堡在渐渐缩小,最后变成一个白点,消失在茫茫大海里。孤礁生活的这六天,我再次强烈感受到:战士伟大!

(解放军报 2001年07月26日 第2版)
http://www.pladaily.com.cn/gb/pladaily/2001/07/26/20010726001027.html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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